安徒生童話全集（三）：瓦爾都窗前的一瞥

　　(注釋：瓦爾都(Vartou)是哥本哈根的一個收留孤寡老人的養(yǎng)老院，建于1700年。)

　　面對著圍著哥本哈根的、生滿了綠草的城堡，是一幢高大的紅房子。它的窗子很多，窗子上種著許多鳳仙花和青蒿一類的植物。房子內(nèi)部是一副窮相，里邊住的也全是一些窮苦的老人。這就是“瓦爾都養(yǎng)老院”。

　　看吧！一位老小姐倚著窗檻站著，她摘下鳳仙花的一片枯葉，同時望著城堡上的綠草。許多小孩子就在那上面玩耍。這位老小姐有什么感想呢？這時一出人生的戲劇就在她的心里展開了。

　　“這些貧苦的孩子們，他們玩得多么快樂�。《嗝醇t潤的小臉蛋！多么幸福的眼睛！但是他們沒有鞋子，也沒有襪子穿。他們在這青翠的城堡上跳舞。根據(jù)一個古老的傳說，多少年以前，這兒的土老是在崩塌，直到一個天真的小寶寶，被花兒和玩具誘到一個敞著的墳墓里去才停止；當她正在玩和吃著東西的時候，城堡就筑起來了(注釋：丹麥詩人蒂勒(J.M.Thiele)編的《丹麥民間傳說》(DanskeFolkesagn)中有這樣一段記載：“很久很久以前，人們在哥本哈根周圍建了一個城堡。城堡一直在不停地崩頹，后來簡直無法使它鞏固下來，最后大家把一個天真的女孩子放在一張椅子上，在她面前放一個桌子，上面擺著許多玩具和糖果。當她正在玩耍的時候，十二個石匠在她上面建起一座拱門。大家在音樂和喊聲中把土堆到這拱門上，筑起一個城堡，從此以后城堡再也不崩塌了。”)。從那一忽兒起，這座城堡就一直是堅固的；很快它上面就蓋滿了美麗的綠草。現(xiàn)在在上面玩的這些小孩子們一點也不知道這個故事，否則他們就會聽到那個孩子還在地底下哭，就會覺得草上的露珠是熱乎乎的眼淚。他們也不知道那個丹麥國王的故事：當敵人在外邊圍城的時候，他騎著馬走過這兒，做了一個誓言，說他要死在他的崗位上(注釋：指丹麥國王佛雷德里克三世(FrederickⅢ，1609～1670)。這兒是指1659年2月11日，瑞典軍隊圍攻哥本哈根，但沒有奪下該城。)。那時許多男人和女人齊集攏來，對那些穿著白衣服，在雪地里爬城的敵人潑下滾燙的開水。

　　“這些貧窮的孩子玩得非�？鞓�。玩吧、玩吧，你這位小小的姑娘！歲月不久就要到來——是的，那些幸福的歲月：那些準備去受堅信禮的青年男女手挽著手漫步著。你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衣——這對你的媽媽說來真是費了不少的氣力，雖然它是一件寬大的舊衣服改出來的。你還披著一條紅披肩；它拖得太長了，所以人們一看就知道它是太寬大，太寬大了！你在想著你的打扮，想著善良的上帝。在城堡上漫步是多么痛快�。�

　　“歲月帶著許多陰暗的日子走過去了。但是你的心中充滿了青春的歡樂。你有了一個男朋友，你不知道是怎樣認識他的。你們常常會面。你們在早春的日子里到城堡上去散步，那時教堂的鐘為偉大的祈禱日發(fā)出悠揚的聲音。紫羅蘭花還沒有開，但是羅森堡宮外有一株樹已經(jīng)發(fā)出新的綠芽。你們就在這兒停下步來。這株樹每年生出綠枝，心在人類的胸中可不是這樣！一層層陰暗的云塊在它上面浮過去，比在北國上空所見到的還要多。

　　“可憐的孩子，你的未婚夫的新房變成了一具棺材，而你自己也變成了一個老小姐。在瓦爾都的窗口，你從鳳仙花的后面看見了這些玩耍著的孩子，也看見了你一生的歷史的重演。”

　　這就是當這位老小姐望著城堡的時候，在她眼前所展開的一出人生的戲劇。太陽光在城堡上照著，紅臉蛋的、沒有襪子和鞋子穿的孩子們像天空的飛鳥一樣，在那上面發(fā)出歡樂的叫聲。

　　這篇散文發(fā)表于1847年一份名為《加埃亞》的雜志上。瓦爾都是哥本哈根一個收留孤寡人的養(yǎng)老院，建于1700年。文中的女主人公可能曾經(jīng)也有過快樂的童年，甚至有一個很快樂的青年時代。但這個快樂時光很短，以悲劇告終，最后她只好在這個孤寡人的養(yǎng)老院結束她的老年。人生就是如此。但活著究竟還是幸福的，因為還有一些美好的回憶不時涌上心來。這值得稱頌。這篇散文實際上是一首頌歌——但是一首充滿了惆悵的頌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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